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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第 5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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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第 54 章

風雨晦暝, 一輛馬車,屹立於風雨間,好似不受狂風暴雨的摧殘。

旁人看得膽戰心驚, 皆在想馬車裏是否有人, 若是有人,怎麽任由馬車停留,不去尋屋檐下避雨?

恰逢青灰布簾掀起一角, 露出裏頭,端坐在馬車內的陸乘書, 正巋然不動。

他在等宋遠杳,人沒等到, 卻等到一場雨。

陸乘書聽到馬匹受驚, 面色不改, 冷聲道:“若再亂動,割斷韁繩, 任其自滅。”

馬匹竟好似能聽懂人話, 溫順下來,馬蹄子踩在水漬,委屈地接受雨水的沖擊。

黑壓壓的烏雲, 黏在天邊, 四四方方撐開。

陸乘書眉眼間多了冷意, 雙手置於膝上,微微垂眸, 掌心捏緊,低聲道:“你食言了。”

昨日的應允, 又是哄騙他的話術嗎?

陸乘書眉頭皺起,想到昨日與宋遠杳的點點滴滴, 如今皆都化為虛無,胸口處好似有針,密密麻麻地紮心口。

“騙子。”

陸乘書喃喃自語,眉眼多出了戾氣。

他側身望向青灰色布簾,正好狂風席卷,掀起一角,映入眼簾的便是,淅淅瀝瀝的大雨,敲擊在青石板上。

平日裏青石板上的青苔都藏在罅隙,下雨時分,雨水灌入其中,似乎要溺死。

傾斜而下的大雨,洇濕了行人的大半衣裳和褲腳鞋子。

他端坐在馬車內,不似行人狼狽,卻又比他們還狼藉。

陸乘書垂眸,手掌松開又合起,周而覆始,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後。

“我不會放過你的。”

言而無信又如何。

陸乘書掀起眼皮子,薄涼的目光,多了勢在必得。

他絕對不會放過宋遠杳。

正當陸乘書掀起青灰布簾,打算親自去沈府,將宋遠杳帶走時。

天色煙雨,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,從遠處像影子走來,直到走近,猶如霧沈沈的畫卷攤開,映入眼簾,匆匆忙忙趕來的女人,雲鬟霧鬢,紅裳羅裙,也許來得及,未施粉黛,簪子步搖未曾佩戴。

素凈,卻又抵不住容貌殊色。

許是見到他,女人加快步履,繡花鞋踩在水漬上,濺在裙裾,身側跟的婢女都快跟不上,只能在後頭喊著。

“少夫人,你走慢點,你還有孩子。”

可女人置若罔聞,繡花鞋和裙裾染上了泥土水漬,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,氣喘籲籲,又不忘露出倨傲的面容。

“我來了。”

陸乘書毫無波瀾的面容,多了觸動,胸腔的心在亂跳,而後他不顧一切地下馬車,扶住了宋遠杳,避免她摔倒。

雨水淅淅瀝瀝,沒有之前雨大,卻還是爭先恐後斜斜落在宋遠杳的肩頭。

陸乘書用衣袖為她遮風擋雨。

兩人回眸相望間,宋遠杳睫毛上雨水,可眼睛四周卻腫紅,貌似在之前哭過。

是有人膽敢欺負她嗎?

陸乘書不再想她為何晚來,指尖想要觸碰。

紫晚的到來,打破了陸乘書的舉止。

隨後,他們來到客棧,要了一間客房,紫晚在他們門口守著。

客房內。

陸乘書脫去濕了一半的外衫,由於提前向小二要了炭火,便將炭火放在銅盆,放上炭火,用火折子點,外衫烘幹。

宋遠杳見過他裸/身,倒也沒多少羞澀,先是向他澄清為何晚來,又說恐怕要晚幾日再跟他走。

“你急著回去,可以自行先走。”

沈崖雖被救下來,人還在昏迷當中,大夫說萬幸,需幾日後,便可醒來,可沈家又沒有管事的,宋遠杳唯恐自己走後,會出岔子。

陸乘書聞言,斜瞥她。

她慵懶地坐在楠木圓凳上,托腮間,芙蓉嬌媚,晃動著小腿,引得裙擺和繡花鞋的汙泥尤為明顯。

陸乘書垂眸:“我留下,等他醒了我們一道離開。”

“畢竟路途遙遠,我擔心你出事。”

陸乘書這番話,挑不出刺。

宋遠杳不滿道:“你遲遲不歸縣衙,若是出事怎麽辦?”

“不會,若是出事,也不過丟官帽。”

陸乘書說得輕松,卻將宋遠杳引得皺眉,好奇地道:“你對當官不感興趣,為何還要當官。”

“當官不外乎名利。”

陸乘書風輕雲淡,將外衫烤幹後,披上去,隨後坐在她的對面。

宋遠杳聽聞依舊蹙眉,“功名利祿,人人都求之不得。可你怎麽……”話音沒有落下。

她便看到陸乘書黑眸一直望著自己,慌張地挪開目光,“為何一直盯著我不放。”

“我在看你的眼睛,你為沈崖哭的?”

陸乘書面無表情,說著平淡的話,可宋遠杳沒有來感受到一種動怒。

他在生氣?

宋遠杳狐疑地瞥他,又以為自己多心,清了清嗓子道:“我是被風吹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陸乘書靜靜看她撒謊。

也許是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,仿佛能看穿她一般。

宋遠杳受不了,站起身惱羞成怒道:“時辰不早了,我回沈府了。”

她話音落下,手臂忽然被扼住,側身便看到陸乘書面無表情凝望他。

“我跟你一起回沈府。”

“好歹我也是他名義上的弟弟。”

陸乘書語氣平和,可偏偏宋遠杳聽出山雨欲來的危險。

可沈崖躺在病榻,昏迷不醒,應當沒有危險的吧?

宋遠杳惴惴不安,抵擋不住陸乘書強勢的要求,最終還是領著陸乘書回到了沈府。

回到沈府,月落星沈。

屋檐下的燈籠近日都換成了白紗花卉燈籠,搖曳在風中,靜謐幽雅,伴隨著宋遠杳回到沈府。

府裏的下人都歇下,唯獨管家還在候著她。

管家是她從青雲城一並帶來的人,自是認識陸乘書,還以為他是有空探望沈崖,便客套地笑道:“二少爺是來看望大少爺的,可惜大少爺昏迷了一日,尚未醒來。”

“我去看看。”

宋遠杳本想安排他就寢,誰知他直奔沈崖的去處,也就只能提著裙裾跟了上去。

生怕出岔子。

不過陸乘書應當不會對病榻上的人,動手吧?

宋遠杳惴惴不安跟上去,萬幸陸乘書真的只是來瞧一瞧。

廂房內,窗欞半開,濃郁的藥味久久沒有散去。

室內的陳設簡陋,一幅丹青,一面博古架,三三兩兩的金玉器具,往右邊看去,一方酸枝木鏤雕鑲理石八角幾,擺著幾只瓶花和白玉篆刻的雕花擺件,再往前,便是黑漆牙雕屏風,繞過去後。

陸乘書見到躺在病榻上的沈崖,面色蒼白,唇角幹裂,一副身患重病的姿態。

他微微攏起衣袖,身後的宋遠杳趕了來。

“你打攪他,他還是病人。”

宋遠杳攥緊他的衣袖,想要將他先帶走,奈何陸乘書不願意配合。

“他若是幾日後,還不醒,你是不還要留下照看他。”

陸乘書冷不丁問她,垂眸見她纖手攥住自己不放,反手忽然扼住她的腕骨。

宋遠杳一楞,隨後蹙眉道:“怎麽可能,大夫說他過幾天就能醒來。”

她話語落下,卻不知道陸乘書發什麽瘋,又轉而問她。

“孩子的名字取了嗎?”

宋遠杳嫵媚的面容,浮現疑惑,“這麽早取名?”

“那就是還沒取,我會取名字,你放心。”

不知為何,宋遠杳從他面無表情的神態中能看出幾分故意。

“……不用。”

宋遠杳推搡,可陸乘書低聲道:“你同意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宋遠杳正想罵他是不是聽不懂人話,卻發現他的餘光落在沈崖那邊。

他不會是懷疑沈崖裝病吧?

宋遠杳惱怒,她可是眼睜睜看到沈崖真真切切地倒在自己面前,大夫也診脈過。

陸乘書怎麽這麽多疑?

宋遠杳惱怒,趁著他的察覺不慎,用力推開,便提著裙裾離去。

陸乘書冷眼望著宋遠杳離去的背影,再看向躺在病榻上的沈崖,垂眸間,不知在想什麽,但還是先行離開,去追上了宋遠杳。

管家一早被宋遠杳支開,紫晚也被吩咐回去歇息。

宋遠杳出來時,廊檐下空無一人,唯有蟬鳴陣陣,還沒走幾步,身後的陸乘書大步追上來,扼住她的腕骨,冷聲道:“你在生氣,因為沈崖?”

“你怎麽疑心病這麽重?”宋遠杳惱怒地,轉身想要指責他。

陸乘書面無表情地道:“我在乎你。”

這話,將她的怒氣擊潰。

宋遠杳別扭地將頭挪開,不想看到他,“但你不能亂懷疑沈崖。”

廊下,宋遠杳白玉脖頸繃緊,臉頰生粉。

桂月落下一抹銀色,降在她的肩頭,猶如盛了滿月冷清。

陸乘書語氣平和,從容不迫,“我當官當久了,若不多疑,則會摔下跟頭。”

宋遠杳想想是這個理,埋怨也少了些,耳畔又聽到安靜的風聲,靜悄悄,令她頗為疑惑側身。

“你怎麽啞巴了。”

陸乘書緘默,凝視著她,害得宋遠杳以為自己臉上是不是有東西,正想伸出手撫摸一下,卻聽到他開口過問。

“倘若他蘇醒過來,你還會跟我走嗎?”

陸乘書望著她紅腫的眼角,眸光晦暗,指尖攏起。

宋遠杳不明所以道:“我不是答應過你,我會跟你走的,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真的。”宋遠杳覺得他今晚廢話真多,不免蹙眉道:“我又不會騙你,你看今日我不是冒雨找你嗎?”

“嗯。”陸乘書想到今日見到的宋遠杳,攏緊的掌心,徹底松開。

隨後陸乘書想送她回到廂房。

可宋遠杳留他住宿,自是要送他去住處,奈何管家一時之間不知去哪裏,宋遠杳便親自領著他去往居住的院子。

一路上,陸乘書都很平靜。

宋遠杳將人送到後,轉身便走,誰知腕骨一緊,“你——”話音落下。

陸乘書語氣冷靜,指尖撫摸她的面容,“留下來好不好。”

宋遠杳唇齒微張,剛要拒絕,可他的指腹碾壓紅腫的眼尾,低沈的嗓音,透著冷厲。

“你沒有失約,但是你來晚了。”說罷,主動親上她絳紅的薄唇,唇齒交融,猶如狂風暴雨。

宋遠杳在喘息間,嗚咽地道:“孩子……你……”

“我只想親你,不會做什麽。”

陸乘書給她許下承諾,而後握住她的後頸,再次吞並她的氣息。

昏暗的夜色中,宋遠杳被抵在窗邊,後腰被他右手緊緊收攏,全身猶如浮萍,蕩在平靜的湖邊,清澈的青色荷葉,流露出荷花的花苞,魚兒嬉戲其中,想要采擷蓮子。

卻在聽到“嗚咽”一聲,魚兒齊刷刷游開。

有個“膽大”的魚兒,卻想要鉆進蓮花深處,一探究竟。

“不準。”

“嫂嫂。”

“不準……喊我……嫂嫂。”

宋遠杳羞惱,陸乘書不是討厭這個稱謂,怎麽又在她耳邊喊。

陸乘書望著衣衫不整的宋遠杳,猶如羊脂玉般的瓷白肌膚上遍布他的痕跡,就像徹底擁有她般。

他心裏升出滿足,緊緊收緊雙臂,下顎抵在她的肩膀,冷靜地說:“為何不喊,這樣一喊,我們好像在偷情一樣。”

“兄長暈厥不醒,嫂嫂卻與小叔在廂房拉拉扯扯。”

“閉嘴。”宋遠杳惱羞成怒。

陸乘書的聲音猶如戛玉敲冰,冷冽悅耳,此刻卻說出一些淫靡之話。

“嫂嫂生氣,可我說的是實話。”

“嫂嫂和兄長之前也這樣嗎?不過想來他應當不懂討好嫂嫂吧?總是喜歡在外經商,一點都不顧及嫂嫂,每次回來也是應付你,嫂嫂是不是生氣。”

恍惚間,宋遠杳想到陸乘雪尚在的時,她整日閑來無事,在涼亭餵魚,聽戲,有時練字畫丹青,而陸乘雪一直在外經商。

回來時,陸乘雪總喜歡給她帶玉器等。

但到了傍晚。

宋遠杳想這裏,拼命搖頭,不敢細想。

陸乘書好似看穿她,語氣多了危險,“看樣子是我記錯了。”

他平靜地將她放在了案幾上,不知為何,案幾上竟還有筆墨紙硯。

宋遠杳忽然想到這是前幾日,她看中這間廂房,曬不到日光,幽靜清閑,想搬來這裏,可沈崖說這邊院子有蛇。

她搬到一半,便撤回去,想必筆墨紙硯,皆在那日留下。

宋遠杳恍惚地想到這裏,而陸乘書將白玉桿子的筆毫抵在她的掌心低聲在她耳邊道:“聽說嫂嫂的丹青一絕,何不給眼前這一幕作畫。”

“不。”

宋遠杳惶恐地拒絕,可陸乘書一邊扼住她的腕骨,在隨意攤開的宣紙上的作畫,一邊扼住她的下顎骨,低沈的嗓音透著喑啞,“嫂嫂,你肚子還有孩子,千萬別亂動。”

“嗚嗚嗚……”

宋遠杳當即不敢動,也正因此,被陸乘書尋到機會,折騰了前半宿,氣得她想,醒來,一定要找他算賬。

她睡得昏昏沈沈,陷入了夢中。

殊不知,在她昏迷過去後,陸乘書將她打橫抱去床榻,見她雲鬢浸濕,紅裳半掩,臉頰微紅。

陸乘書指尖為她拂去幾縷青絲,低聲道:“杳杳。”視線緩緩落下,落在她隆起的小腹。

他目光停頓後,替她將衣襟攏好,進進出出,不知從哪尋到的溫水,細細為她擦拭身上的汗漬,又替她尋了一套衣裳。

陸乘書將衣裳為她換好後,靜靜地望著她的面容。

大約半盞茶的工夫,陸乘書才緩緩轉身,將廂房裏的大門闔上,面容一冷。

陸乘書閑庭雅步往前走,繞過庭院,屋檐的燈籠靜悄悄,蟬鳴早已歇,萬籟俱寂。

等他繼續往前走時,有人早早恭候他多時。

“裝得還挺像的。”陸乘書面色寒冷,凝視眼前一臉病氣的沈崖。

還以為沈崖會出口嘲諷,但他卻先是掃了一眼陸乘書的脖頸。

看到上面的鮮艷的抓痕,他闔眼像是無法接受,可再次睜眼,目露堅定。

陸乘書面無表情:“我今夜去見你,你氣息紊亂,分明早已經醒了,卻還要騙她。”

沈崖嘶啞的嗓音,粗糲難聽。

“你能對她好嗎?”

陸乘書以為沈崖找他示威,卻沒想到,他竟開口問的第一句是這話。

“你究竟想要做什麽?”

深夜中,燭火熄滅,月色落下。

沈崖高大的身軀,倚在門檻,身子半彎,像是無力承受身體的痛苦。

“我早知道你跟夫人約定好了,但我想知道,若是她失約,你會動怒,強行帶她走嗎?你要是真這樣做,我會先動手,跟你魚死網破。可我從沒想過,她還是選了你,在我昏迷期間,去赴約,甚至回來後,把你帶來了。”

宋遠杳此舉,打斷了他的計劃。

沈崖也終於明白,他已經爭不過了。

陸乘書面無表情,看著沈崖痛苦地半蹲下腰,努力掙紮,仰起頭看他,陰森恐怖的蜈蚣,好似要從皮囊鉆出來。

“我的身體,早些年服用太多藥,早有虧損,這段時日又強行用藥,撐不住了,所以陸乘書,我可以讓你帶他走,但我要你跟我保證。”

沈崖嘶啞的嗓音,陡然拔高,像是不甘心又帶著滿腔的希望。

“我要你跟我發誓,你永遠讓夫人,過上富貴榮華的日子,不準欺她傷她。”

狂風暴雨驟然落下,一道道電閃雷鳴,響徹天邊。

沈崖拼盡全力,要陸乘書發誓,只為了給她鋪最後的路。

-

翌日。

宋遠杳得知沈崖蘇醒後,面露驚喜,想要去尋他,看他身體如何。

管家卻攔住她,告知她沈崖蘇醒時遇到一位神醫。

神醫說沈崖跟他有緣,於是沈崖就去神醫的醫館療養身體,需要一個月。

宋遠杳知道後,露出了遺憾的神色,而後滿不在乎道:“他去醫館,還不跟我親自打招呼,算了,我滿不在乎。”

三天後。

一輛馬車從寧州城緩緩往外走。

沈府的一間廂房內,房門緊閉,直到叩門聲響起。

沈崖咳嗽了好幾聲,身子都站不穩,幾乎要攙扶身邊的四方桌子,才能站穩。

管家在廂房外道:“少爺,他們都走了。”

沈崖靜默片刻,忽然再也忍受不住,彎下身子,幾滴血吐了出來,他像是早已習慣,用衣袖擦了擦,毫不在意地道:“嗯。”

王管家卻並不急著走,反而又敲了幾下門。

“少爺你放我們走,往後誰來伺候你。”

沈崖面容死氣沈沈,嘶啞的聲音,虛弱無比。

“不用人伺候我,你下去吧。”

在外頭的王管家躊躇,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推門走進去,屋內昏暗,看不到一絲光線。

王管家一路摸索往前走,四周陰冷,這都六月,怎麽會冷?

他覺得瘆得慌,咽了咽口水道:“少爺,這封信不知道是誰扔在你門口,你要看看嗎?”

他摸到一張桌子,將信件放在四方桌子上,遲遲聽不見任何人回應,躊躇幾下,也就彎著腰,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。

大門關上後,沈崖坐在圓凳上,巋然不動,大約窗欞外傳來蟬鳴聲。

沈崖知道夜深了,府裏的人都被他打發走了。

府內空無一人,只剩他一個人。

他強撐著身體的病,從衣袖裏翻出火折子,起身沒走幾步,看到四方桌子上的信件。

沈崖鬼使神差拿走了這封信,而後尋到了蠟燭,用火折子一點,廂房明亮。

他環顧四周,博古架,紅酸枝木的琴臺架子,還有案幾桌椅板凳……

一點一滴,都有宋遠杳和他的身影。

沈崖唇角一揚,猙獰的傷疤扭動著,像是陷入幸福,卻又手臂一伸,燭油落在地上。

在他準備用火,徹底斷絕這病重的身軀和痛苦的一生。

倏然,他想起掌心裏,一直從沒有打開的信封。

要不死之前,看一下信裏是什麽?

沈崖懷揣死前最後的想法,將蠟燭放在一旁,坐在圓凳,靠著燭火,拆開了這封信。

他看到信上的大字,字跡熟稔。

“笨蛋。”

剎那間,一直經歷生死折磨的男人,像幼年時的孩童被綁在土匪窩裏般,痛哭失聲。

-

寧州城外的官道上。

宋遠杳掀起青灰色布簾,望著身後一望無際,心神不寧,攥緊了絹帕。

與此同時,一輛馬車從京州出發,溫潤如玉的男人,一襲月牙長衫,卻因病尚未痊愈,不斷地咳著喉嚨,身旁有侍候的婢女端來湯藥。

他一飲而盡,全然不在乎湯藥的苦澀,低聲輕語,唇齒繾綣,像是只說給自己一人聽。

“阿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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